“灵山百香果女孩”案再审:凶手杨某毅的死刑改判之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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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看26461 | 回复0 | 2020-12-15 15:23:26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12月15日,上午9点,百香果女孩案在广西省高院再审开庭。庭审围绕杨某毅的罪名、罪数以及是否应当判处死刑(立即执行)、自首是否可以从轻、有没有必要精神病鉴定等问题展开。庭审持续近三个小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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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京报记者魏芙蓉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卢茜

12月15日,上午9点,百香果女孩案在广西省高院再审开庭。庭审围绕杨某毅的罪名、罪数以及是否应当判处死刑(立即执行)、自首是否可以从轻、有没有必要精神病鉴定等问题展开。庭审持续近三个小时。

在庭审的前夜,遇害女孩的母亲陈礼言紧张得几乎半宿没睡。12月15日上午7点左右,她便从村庄出发,作为遇害者的直系亲属出席了此次庭审。

这位51岁的母亲,看起来憔悴、苍老,一米五几的个头,体重只有70余斤。失去女儿两年了,每次和人提起那个秋天,陈礼言就会把脸深埋进双手,沉默,而后从指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。


广西百香果女孩遇害案再审将择期宣判 50秒回顾案件始末新京报我们视频出品(ID:wevideo)

2018年10月4日,陈礼言10岁的女儿杨林燕带着刚采摘好的百香果去往村里的收购点,她穿着粉色的拖鞋,拎着红色的麻袋,沿着田间的土路离开,此后再没有回来。

两天后,杨林燕的遗体从红色的麻袋里被发现。同村29岁的男子杨某毅在其返家途中用极端方式伤害并强奸了她,随后将其装袋,弃尸山岭。

两年来,案件审理几遇波折。2019年7月12日,钦州市中院判处杨某毅犯强奸罪,处死刑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此后,杨某毅不服判决提出上诉。2020年3月25日,广西高院认为,杨某毅的自首行为对案件侦破起至关重要的作用,改判杨某毅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,并对其限制减刑。

这起以残忍手段强奸未成年人致死案件的二审改判,让杨林燕家属觉得难以接受,也引发舆论高度关注。

今年5月,最高人民法院经研究决定,对广西高院二审终审的杨某毅强奸一案调卷审查。其后,杨林燕家属也向广西高院递交了申诉,要求法院判处其死刑立即执行。11月11日,最高人民法院决定,指令广西高院另行组成合议庭,再审该案。

据广西高院微信公众号12月15日消息,法院审理后,该案将择期宣判。等待判决结果的过程对陈礼言来说有些焦灼难安,她期待最终结果出来的那一天,再给女儿办后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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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11月中旬,陈礼言在自家的百香果田地里。新京报记者魏芙蓉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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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刑改判之争

尽管开庭前夕,在法院门口,律师多次提醒陈礼言要控制情绪,但庭审现场,陈礼言还是因情绪激动,经各方协商同意后,中途退庭。

“在辩护的时候,杨某毅虽然说不用辩护了,但法庭还是给予了其辩护人充分的辩护时间。杨某毅在最后供述的时候有个比划枪毙自己的动作,表示希望判自己死刑。”侯士朝称。

此次再审开庭,结合杨某毅行凶的手段以及浸泡尸体以确保死亡的行为,律师侯士朝认为杨某毅存在明显的杀人故意,不仅构成强奸罪,还构成故意杀人罪、抢劫罪,请求法院要求数罪并罚,判处死刑立即执行。侯士朝透露,庭审现场,检方也建议死刑立即执行。

在此前的两次审判中,法院认为,杨某毅是为了强奸杨林燕,认为其第一动机并非为了杀人,是实施暴力制服对方的过程中致其死亡,只定强奸罪,不实行数罪并罚。

在此案中,最关键的两点在于——杨某毅的精神健康情况和自首情节。

一审判决书中,有多名证人证词证明杨某毅有偷女性内衣的习惯。其父也在证言中提到:杨某毅精神不正常,说话结巴,平时不接触人。其还称,在杨某毅读小学的时候就有严重的精神病,经常抓鸡打鸭,流口水,不怎么说话,但一直没有去医院治疗过。

据二审判决书,杨某毅上诉称,自己在案发时没有杀人故意,希望法院从轻处罚。

新京报记者曾就辩护方向咨询杨某毅的二审法援律师,对方以案件涉及未成年人隐私为由未予回应。在二审判决书中,杨某毅的指定辩护人提出:杨某毅可能患有精神病,思维不清晰,行为异常,申请对杨某毅进行精神病鉴定。

记者梳理此前两次审判的判决书发现,关于杨某毅有精神病的意见均未被采纳。法院认为,杨某毅无精神病史,未能提供相关治疗依据,且有多名村民证实其没有精神病,是正常人。另外结合杨某毅的作案过程,法院认定其作案逻辑性强,是具有自我保护意识及控辩能力的。

一审和二审中法院的主要分歧在于:是否采纳杨某毅的自首情节。这也成为二审改判的关键。

杨林燕失踪后,警方曾对其进行为期两天两夜的搜寻,搜寻的第三日,杨某毅在父亲的规劝下向警方投案自首,并如实交代了作案过程。根据其供诉,警方当天找到了受害者遗体。

杨某毅的辩护律师认为,据此可对杨某毅从轻处罚。

在陈礼言的申诉律师侯士朝看来,杨某毅的自动投案,是迫于大面积搜山、公安询问、被害人亲属质问等压力下,不得已做出的行为。

陈礼言和弟弟陈天传回忆,“当时全村人都去搜山帮忙找人,但杨某毅和他父母没有参与。”杨林燕失踪的第二天早上,看到杨某毅和他父亲在自家房屋旁的山头挖山药,陈礼言跟他们打听女儿的行踪,杨某毅的父亲表示没有见过,但陈天传注意到,杨某毅沉默不语,“冒了一头的汗”。

寻找杨林燕的过程中,村里已经有村民怀疑女孩的失踪与杨某毅有关,杨林燕的舅舅陈天传找到警方,要求“把他抓去问话”。

案卷材料也显示,杨某毅当时被警方带到派出所调查,对方否认后,杨某毅的父亲被通知接其回家,因为怀疑儿子,在父亲的再三追问下,杨某毅终于在6日凌晨承认,并坦白作案过程,随后杨父说服儿子自首。

陈礼言不认可杨某毅投案是自首悔罪行为。她认为,“警方最初调查他时,他并没有承认,是有人怀疑他,被迫自首的”。

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,虽然杨某毅具有自首情节,但鉴于其作案手段残忍、后果严重和社会影响性,其自首不足以从轻处罚,应依法惩处。

但在二审中,广西高院对杨某毅的自首情节有不同认定,认为杨某毅的自首对案件侦破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,认定一审对其量刑不当,因而改判“依法对杨某毅判处死刑,可不立即执行,并限制减刑”。

不满判决结果,今年5月,侯士朝在陈礼言的委托下向法院提出申诉。

11月11日,最高人民法院决定,指令广西高院另行组成合议庭,再审该案。新京报记者曾就二审审理结果争议联系广西高院,该案的再审法官回应称,一切以最高法通知为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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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最高法再审决定书。新京报记者魏芙蓉摄

据最高法再审决定书显示,经高院审查和审判委员会全体会议讨论,认为受害者家属的申诉符合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》所规定的应当重新审判的两项情形——“有新的证据证明原判决、裁定认定的事实确有错误,可能影响定罪量刑的”;“原判决、裁定适用法律确有错误的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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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失的百香果女孩

2018年10月4日下午1点,陈礼言从镇里回家,摩托车还没在家门口停稳,三女儿杨林霏就哭着跑到跟前:小燕子不见了。

陈礼言有四女一子,小燕在家排行老四,是最小的女儿。那是国庆假期,陈礼言在门前田地里种下的一亩百香果林,正值收获季节。10月4日她准备去镇上办事,早上出门前,她给孩子们做了早饭,交代姐妹二人摘些百香果去收购点售卖。

百香果是当地大部分村民都会种植的作物,也是当年陈礼言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。采摘量大的时候,这些活往往是由母亲陈礼言来做,但到这个时节,田地里的百香果已经剩不多了,藤蔓上仅挂着一些余果。

母亲离开后,小燕子和三姐结伴而行,约好采摘完再一起去收购点。收购点离家不远,从百香果田地出发,走过数百米的田间小道,穿过一小片竹林,10分钟左右就能到杨某毅的家,收购百香果的老板租下了杨家一楼的铺面做生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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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从百香果收购点回家,杨林燕必经的竹林,杨某毅曾在此处潜伏守候。新京报记者魏芙蓉摄

到中午12点,百香果已经摘了大半桶,但三姐杨林霏没有想到,采摘中途,自己回家上个厕所的工夫,等再回到田地里,妹妹小燕子和采摘的百香果都没了踪影。

陈礼言到现在都记得那个下午,两个孩子出门,最后只见三女儿杨林霏独自拎着塑料桶在家门前,桶里空空荡荡,只遗留有小燕子摘的小野菊,成束扎着。

当天,母亲陈礼言把电话打到小燕子每个要好的伙伴家里,也找遍了小燕子平常玩耍的场所,她一无所获,随即报了警。

在平心村,对杨林燕的寻找持续两天两夜。几乎全村村民参与搜山,警方也调集大量警力、警犬参与侦查,并且打算调用武警参与搜山。

经后来审理查明,10月4日中午,在收购点卖完百香果的小燕子拎着红色蛇皮袋往回家的方向走,经过瘦沙岭脚下的一处丛林中,被提前潜伏在此的杨某毅拦下。此前他看到杨林燕独自一人来到自家收购点卖百香果,便起了歪心思。

杨某毅抱着小燕子上了附近的瘦沙岭,在途中对她强行实施猥亵,遭到杨林燕的反抗和哭喊后,他手掐小燕子颈部,致其昏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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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11月中旬,杨林燕舅舅称杨某毅从此处将小燕抱上山岭。新京报记者魏芙蓉摄

相近的时刻,一名当时在附近干活的村民曾听到山岭传来小孩的哭声,该村民在证词中回忆,“声音很大,哭得很使劲,好像有人在追打她”,该村民还听见两只狗在狂叫,他听着那哭声从半山腰一直传到了山脚下,大约一分钟左右,就听不到了。

即便如此,也没能阻止惨案的发生。昏迷后的小燕子被杨某毅装进红色的蛇皮袋,带至瘦沙岭岭顶。小燕子在岭顶醒来,杨某毅在此对她实施了系列残害行为:持刀捅刺双眼,割刺颈部,并在小燕子失去意识后强奸了她。

实施完系列犯罪后,杨某毅拿走了小燕子卖百香果获得的32元,并再次将她装进蛇皮袋,从山坡上滚下,又将其投入一水坑中浸泡,最后抛尸在村里的鱼尾岭。

2018年,10月6日凌晨2点,杨某毅在其父的陪同下到当地派出所投案。根据其供述,当天早上6点,在鱼尾岭山坡的一棵桉树下,警方在红色麻袋里找到了杨林燕的遗体。经法医鉴定,杨林燕是由于被他人强暴伤害的过程中气管、支气管填塞致机械性窒息而死亡。

案发之前,陈礼言和杨某毅一家并无积怨。两户人的家隔着一片农田和竹林,直线距离仅五百米。杨某毅因为常年在外打工,不常回家,家里平日里只有他母亲带着年幼的侄子在。陈礼言一家因此和杨某毅少有往来,仅仅是当杨母带着孙子上学,途经陈礼言家门口时,双方见了会点头问候。

“自己的女儿被他这么平白无故地伤害,就是想要他一命抵一命”,陈礼言说。2019年的一审判决杨某毅死刑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这个结果曾被一家人